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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那心情塵埃落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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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那心情塵埃落定

曾經,或者說……一直以來,他從未想過,他所執著的,會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。

那樣模糊得甚至算不上愛戀的情感,卻強烈到抵死探求也不肯舍卻的乞盼,他總是太過驕傲,太過執拗,所以認定了便怎麽也回不了頭。即便是看不透也不懂這之中所謂情感的時候,也想要她留在身邊,一直一直留在身邊,似乎,僅僅,只是那樣卑微的願望,就已經能傾盡所有的心力。

如果宿命總是要以時間去見證奇跡的話,那他在華山停留得時間還太短,太短,甚至不到在明月鄉的一小半。宿命習慣不去眷戀他,常人可及的幸運對他來說都是種奢望,他所能依靠的,仿佛總是只有自己。

沈默,忍耐,並且,腳踏實地,註視現實,放棄任何幻想,從血火乃至和平之後很漫長的時間裏,他執著於實際也只認可實際。於是,在這混元正道發生的一切,不止是塞西爾迷惘,連他偶爾都忍不住疑惑,為何,就能那樣輕易地顛覆了所有的理智?明明,他所遇的,只是一個虛渺迷蹤的幻影。如同一縷觸摸不到輕煙,連消散都不曾出現在視野中。

——可當宿命如此突兀地在他眼前打開那扇禁忌的大門時,一切不確定的游離又在瞬間變作了全然的篤定。

冰雪實在是個好幫手。他的天賦與經驗對於這個世界的構架太有優勢,當初在明月鄉的時候,對於那種級別的特殊地圖,他都能截獲並且析透數據乃至對比出NPC的敏感度差異,而填充已經成形的地圖模板對他來說,似乎更容易一些。

所有的信息在歸類,篩選,分析,重組,字符構成數據,數據具現虛擬,冰雪搭建成的只是最為潛淺的表層,可他卻從中觸摸到了實質!虛空之間那構造奇特的建築完成的剎那,憑著那對NPC構成數據極為靈敏的嗅覺,僅僅一眼,模板在法則力量下轟然坍塌煙消雲散,他卻窺探到了數據中最核心的部分!

僅僅一眼——僅僅一眼——甚至沒有更詳細地攫取,思緒已然幾千次幾萬次地回顧並且分解那一眼的震撼。

腦海中過去散亂始終不曾輪廓的意識,都像是終於尋覓到了可供組合的鏈條,剎那成形。

他久久不曾回神。那樣漫長難捱的時間,卻似乎只是短暫的瞬息,他卻始終無法回神。

一種即將窒息的感覺。精神體存在的領域,仿佛整個世界透徹燃燒成灰燼,意識能觸及到的任何所在都充斥著難以形容的可怕悸動,天與地被顛覆的感覺模糊了延伸出的所有知覺,一切都陷入混沌,連簡單的思緒都無法再運轉,而那種無名的強烈的喜悅在瞬息穿透數億的時間與空間,降臨於這片混沌。

他睜開眼。感應器檢測到他不正常的情緒與精神波動,已經強行將他踢出天網。

從游戲倉裏起身,他仿佛缺氧般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,大腦嗡嗡作響,還未完全恢覆的龐大精神力隱隱又有超脫控制的跡象。

他緊緊捂住自己的眼睛。

層層交疊的數據代碼,加密法則的級別太高,使得屬於核心的代碼確實無法被勘破。可那張隱藏地圖所包含的,似乎是個絕無僅有的例外。

他從未見過天網中還有這樣奇特的結構具象而成的地圖,若是處在其內的數據海之中,定然會是毫無頭緒的迷蹤,因為時間與空間相互交錯,不同的維度越軌般共存,所有的邏輯都扭曲成幻象,可它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得呈現出看似最尋常的畫面。

地圖的區域不大,但背後撐起這區域的數據卻是超乎尋常得龐大。似乎所有曾經歷過的一切都被留在那片數據海裏,其中記載的時空限度浩瀚如宇宙般。

由於截取的信息被禁錮在特殊的數據模板中,大部分無法破譯便只能以亂碼形式出現,然而從極少數可知的數據片段中窺得的,卻讓人無法不覺得震撼——無論是字符串的組合,還是代碼效果呈現,所有的氣息,都近乎,近乎……原始。

只要親眼見過,沒人會不覺得,這裏就是最初,就是一切的源頭,開始,來處……可想,一切,定然是以它最為本質的模樣,鑲嵌在這個特殊的世界。其中的NPC數據代碼也是意外得少……因為一段極為相似的代碼的不斷重覆出現,別的一切相較其都黯然失色。

那段代碼的中心,他窺見殘破的片斷——或者說,僅僅一個細微的結構。

只有這個結構……已經足夠了。NPC的構成方式逃脫不了既定的設置,哪怕是可變量都是在設定的範圍內,因而它的構成代碼排列極為細致,各式結構都非常有特點。玩家是外來者,所做所為受這個世界限制,但在允許的範圍內也可以有無限的可能,屬於玩家的構成代碼一般排列松垮,在各式環境中可以與不同數據結合並重新組合。

代碼套代碼的組合,可以看做是單一數據主導的不同形象。但其中出現了非NPC的數據構成方式……

只剩下一個可能。

她是……人控。

※※※派派※※※

她是不一樣的。

一直以來,她都是不一樣的。

可是直到今日之前,煙嵐都不曾這樣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!!

若很久以後,久遠的回憶還能銘記這一天,那她想必也不會忘掉此刻天昏地暗的慘烈。她不是怕身份被揭穿——白夜算是個例外,在那樣逆天的直覺面前,她想要做到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漏,除非她就是個NPC!而白發,可以說甚至在白發再出現在她眼前時起,她已經做好了終有一天會被他知道的準備,會本能地恐慌,不知所措,但她從來都不認為事況急轉欲下全是她的過錯,若身份的暴露確實無法挽回,那也不是真的無解。

作為一個人控,沒有人比她更敬業。她是如此深愛著這個世界,竭盡全力地守護著它。莫說是主腦,連後臺都不能指責她絲毫。

可她如今,卻怕得想渾身發抖。

胸膛口某個破裂的部位在撕心裂肺地痛,那樣可怕又無法躲避的感覺從知覺的末梢,沿著血液奔淌灌註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,什麽東西似乎在風中嘩啦嘩啦焚燒,她明明知道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,卻還是清楚地感覺到那些灼烈的痛楚瘋狂鼓動著她的大腦。

越是不想去思考,越是控制不住地深究。此刻她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智慧,想要聲嘶力竭地大笑,想要自欺欺人把自己埋葬,她甚至想哭,哭到痛不欲生,可她哪怕是苦笑都笑不出來,只有茫然地看向前方,如同死水般靜寂無波。

是這沈夜山莊困了她太久了麽?還是這混元正道的過眼煙雲終究是磨滅了她的意志?她也自認智慧卓絕,為何那麽多的事實擺在她眼前,竟……從未去懷疑過呢。

她是特殊的。她與旁人是不一樣的。

她在這個世界裏待了太長的年月,看它慢慢成形,看它逐漸完全,她伴著它成長,看得太久太久,久得以為自己也成了裏面的一部分——她也一直都是這樣以為的……可若是,若是知覺一開始就出了錯呢?若這個“以為”一開始就是事實呢?

她是不同的,所以沈夜山莊也是不同的,所以明月鄉也是不同的,這個世界似乎給她劃分出了獨有的小天地,給了她自以為是的最美好的自由,竟這樣輕易鎖了她那麽久。

所有人都認為,她性子安寂喜靜不喜歡變動,所以她可以孤獨地在沈夜山莊一守就守上百年。所有人都認為,主腦是如此地眷顧她寵愛著她,所以她可以擁有那樣多的特權那樣惹人嫉妒的恩賜……她當然也這樣認為,她明明就是這樣的,不是嗎?

千年,百年,她在虛擬的時速中待了那樣漫長的時光,她以為自己是按照它的需要,變作了它想要的模樣,但若是……若是她從來不曾變過呢?當年混元正道只是一片空白時的煙嵐與現在的煙嵐,其實從未變過呢?如果沒有白發的出現,現在的明月鄉還會是原先的明月鄉,現在的煙嵐一定還會是原先的煙嵐……似乎,白發的出現,打破了那一條既定的軌道。

她的性格出現了變動,她完美的記憶出現了破綻——她所忘掉的,究竟是什麽?那些怎麽也想不起來的記憶,究竟代表了什麽?情緒之於她也不再是符號,她好像真正體會到了那些是什麽,就仿佛從高高在上的雲端降入凡塵,她越來越活潑,越來越任性。

然後,她開始不相信自己,不相信這個世界,甚至是……主腦。

可從來沒有誰告訴過她,當固守的認知開始慢慢傾塌的時候,她要怎麽做……

明明不是白發的錯,可她還是忍不住恨起他來。

碧落崖長滿了鉤吻,遍地都是斷腸草蔥郁嫩黃的景色。她與他相對,面容毫無血色,連手腳都冰涼得不剩任何溫度。陽光映照下來,幾乎要融化在空氣中的蒼白。

那雙眼睛,霧煞煞如同煙雲霧霭的眼睛,迷茫背後,卻是難以覺察的哀絕。

最先開始的煙嵐,是怎麽樣的呢?

她不記得了。真的不記得了。可是九歌說過,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,在九天,迷色城還未構建金桂剛剛萌發了芽的九天,不知道已經在那裏待了多久,只是靜靜坐在雲端,孤單俯視人間界漸漸成形的輪廓,無人可以說話,無事可以動作,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得連她自己都忘了時間。不會哭,也不會笑。仿佛與這時空般靜止在原地,忘記了人所擁有的一切情感。

那時她還想象著,那樣的自己該是怎樣的模樣,她……並未在意。

可是一直一直以來,她其實,就是那樣的,就如九歌說的,沈默到與世隔絕,靜謐到從容不迫。

再然後……白發就出現了。

她變了。

煙嵐忽然落下了淚,她還未想好自己此刻該是什麽情緒,身體,就不由自主地,落下了淚。

“我是。”她輕輕說道。

連聲音都過分安靜了,似乎茫然的,遲疑的,輕質如微風拂過水面還未成漣漪便消散的波紋,讓人聽得眼淚也忍不住跟她落下來。

白發有些無措,他遲鈍的情商壓根沒告訴他該如何面對現在的事態。

他不知道如何是好。似乎不該如此唐突……可他就牢牢釘在原地,舍不得退後一步,也舍不得移開視線,永遠一往無前的意志更是從來不曾告訴他什麽叫後悔。

在他的意想裏,只要尋到她,便已足夠。太過奢侈的期盼,連幻想都顯得蒼白。因為哪怕是沒有完全得到她的構造代碼,只要有其中一部分,他遲早能將其覆原,再不濟,帶著它直接找上黎明島——可是故事越了軌,這……原本也出極了他的意料。

他知道或許自己嚇著了她,但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樣的似會挫傷心臟的哀傷,明明想說很多,可以大腦也還是混亂著,最後,只是艱難地擠出幾個字:“不要怕……”

當他的聲音不空洞的時候,卻帶著一種不善言辭的木訥,尋常有冷硬漠然掩蓋著聽不出來,此刻卻覺得非常明顯。

煙嵐望著他,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落淚,好像連魂魄都沒了一樣。

白發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,想要為她擦去眼淚,又怕再嚇著她,覺得此刻自己應該消失在她眼前,放任她一個人安靜待著更好,但他就是舍不得扭頭離開——或者說,他壓根就沒有想過要離開。

視線緊緊盯著她,貪婪得連閉一閉眼睛都不願,內心無比矛盾,想說的話說不出口,連語言都組織不起來,只能也跟著茫然站在原地。

覺得視野中她整個人都不真實起來,如同幻影風一吹就能散化掉,那瞬間有種慌亂占據了心神,即使是將手緊握成全,還是止不住骨骼肌肉顫抖。

最後他松開五指,小心翼翼,小心翼翼地,握住她的手。

還是只有那一句:“不要怕……”

※※※※※※

煙嵐讓白發進了沈夜山莊。

只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,便已為他贏得一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。在人控的機密面前,一切都可以不計較。現在的白發與她,已不能簡單看做玩家與人控的交鋒,更準確地說是客戶與官方的談判。

比起白夜來說,她更害怕的是白發。因為前者只流於表面,白夜不會深究,不會死咬著不放,他太過聰明,知道什麽是適度,從來就是踩著底線但絕不會跨越。相較其,白發,太過於危險。他的存在對她的影響太強烈,他的目的與背景,主腦的目的與態度,未知的後果……她沒法不去考慮。

所以,當白夜站在她面前的時候,再石破天驚的信息,她只是驚訝片刻便理智地作出應對。換做白發,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精神的崩潰。他牽扯的,實在太多,太多。

就像那淚落下得沒有預料般,它止住的時候依然悄無聲息。

可即使換到了她熟悉的合歡樹之下,依然是相顧無言。

她還沒把一切都想透,連自己都懷疑自己,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的猜測。這樣的情景,如同曾經在明月鄉待過的無數日夜,那時她可以無視他的存在,現在卻沒法不顧忌。

“你是……怎麽知道的?”煙嵐定定地望了會兒,還是低低問道。

白發頓了頓,沒有隱瞞,聲音低沈卻輕描淡寫得如同最尋常的事:“入侵天網。”

煙嵐袖中的手指微微顫了顫,即使對方看不到,還是馬上掩飾般握成拳。

她把主腦從她信任名單裏完全踢掉,連最後的機會都不準備再給。

不管白發用的何種手段,但他終究是成功了,此刻出現在這裏,就是最好的證明。

“為什麽,要找我?”煙嵐問。

白發沈默了片刻,他在想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。

若面對的是NPC,那他做什麽連點猶豫都不會打便下得了手。可偏偏,站在他面前的,是一個活生生的人——這樣的事實遠超預期,美好得讓人都不敢置信……他到現在都還有些許神經回轉不過來,怎麽能不去在意她的意願?可這也意味著,他曾經思考決定的一切,都得翻盤重來。

若是說服自己,壓根就不需要理由。對於他自己來說,不管為什麽,他都當成是理所應當,可他無法把這樣的心情傳達給她看——因為目標身份的變化,被強行加進腦海的種種思慮,基本都沒有得出適當的結論,他沒有把握讓她明白,讓她理解,讓她……相信。

“因為我……喜歡你?”

茫然的,連自己都不確定的話語,像極了她彼時的心情。可是有什麽,出了口,便塵埃落定。

那些浩浩湯湯的東西,似乎穿越了數億的時空,終於眷顧到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9.12

妹紙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她被人吃豆腐了呀口胡!!!!!!!

不用幻著這文會早早完結……這卷完了,至少還有滿滿一卷……一卷大致多少章乃們懂的……

其實不打算說的……但為了之後的劇情,還是覺得應該適當提醒一下……乃們覺得,以作者的人品,一切會就這樣順利麽?雖說沒有什麽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之類的……但素……

好吧,相信我,我絕對不是在為自己已經負到無窮盡的人品自豪……

PS:我真的覺得我已經寫得很明顯了……還沒有猜測到煙嵐身上的真相嗎?猜到就說出來!大聲說出來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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